“咱爸现在还在对着你打坏的杯子发愁呢!咱妈正给你收拾一地碎渣子呢!你敢踹回来吗?你敢吗?”
林家栋气急败坏,半点兄长的面子都不要了:“……算你狠,你狠!你给老子等着!”
林家延好整以暇:“好,我等着。”
窗外一只好大的乌鸦拖着省略号飞过,可惜夜幕太浓,林家谁也没看见。气鼓鼓如同蛤蟆的林家栋瞪着笑眯眯胜似弥勒的林家延,眼看就快到年关了,果真是锣鼓喧天、各就各位,好戏即将上演。
看来林家延还算是很了解郑予北的,因为他得知下周五要见传说中的圣兽林家栋时,果真反应过激了,差点把一杯红酒浇在自己盘子里。
“你你你,你怎么能把日子定得这么近呢!你得多给我一段时间准备准备啊……”
林家延拿着刀叉的两只手都顿在了半空:“予北你这是大姑娘上轿么,给你五天时间你还觉得不够?你不是准备买个十张面膜连敷十天然后才能见人吧,还是打算去美容院做个脸再做个头发?”
郑予北愁眉苦脸:“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那毕竟是你哥,是你家里人,你还不准我紧张么。”
“你是我的私事,跟谁都没有关系。”林家延的表情大多数时候都让人觉得淡然清远,包括此时此刻:“我是看在他跟我长着同一张脸的份上,才同意让他见一见你。不管他怎么看你都不会影响我的决定,这个你尽可以放心。”
热腾腾的窘迫全聚集在脸上,郑予北大约也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傻乎乎的,只低着头假装专心切牛排。相对别的进餐场所,林家延看得出他最钟情自己家里,所以近来经常跟他一起去买菜,然后在他家的厨房亲手做给他吃。眼下两人正吃着的黑椒牛排也是林家延的手艺,味道似乎没有刚端上桌的时候那么好,很少的一点黑椒弄得郑予北舌根都烧起来了。
林家延也不打扰他纠结,照常吃完了自己那份,修长白皙的手指伸向盛着餐巾纸的小竹篓,姿态就像拿碳棒和大提琴琴弓一样优雅谨慎。郑予北盯着那只手移动的轨迹,突然慌张地抓住它,低声问:“你哥……平时都喜欢什么,我该买什么见面礼给他?”
林家延微微地笑起来,另一只手取了餐巾纸去擦了嘴角,起身绕到桌子的另一端,屈膝蹲在郑予北面前:“我父母喜欢管弦乐,所以我学的是大提琴,林家栋学的是长笛。我替你都准备好了,一套管乐器保养专用套装,还有给他打篮球的时候戴的限量版腕带。”
“原来你不是买给我的?”郑予北垂下眼,作出很委屈的样子:“你上过好几次adidas的官网,我以为你是订了送给我的呢。”
“哦?你翻了我ie里的历史记录?”
“我那是职业病,开了ie第一件事就是翻记录……”郑予北把那几根始终握在手里的手指拎起来,引到唇边去吻了吻:“原来一个多月前你就在替我考虑见你哥的问题了,早知道……”
“是啊,早知道你就不用怀疑我到底想不想跟你谈情说爱了。”林家延嘴上说得刻薄,笑容却温柔宠溺,就像看着一条懵懂无知的爱斯基摩犬。
然后他的犬只循着本能俯身来亲吻他,他仰起头来,十分坦然地接受了。
那次历史性的会面安排在了酒吧,一家算是与他们都有些渊源的酒吧。那倒霉的军工基地地处穷乡僻壤,开车开上三个小时才能见到人烟,每次林家栋都得从家搬去一大堆物资。烟都孝敬了领导们,他自己是不抽的,左一包右一包送完也就算了。可林家栋喜欢的酒消耗得远比烟更快,因为早几年进来的学长们和晚几年进来的学弟们无一不爱酒,年轻人聚起来喝上几个周末,很快就一滴不剩了。如今回到都市里,见了酒吧和里面的调酒师,林家栋喜得恨不得吊到人家身上去,调出一杯就灌下一杯,喝死了他也愿意。
林家栋自小嘴刁得很,喝酒也是一样,认准了一个调酒师就时常跑去捧场。这家酒吧原来的老板是陈扬的朋友,后来出国定居了,店就交给了当时店里最出色的小调酒师。一晃十几年过去,当初二十刚出头的调酒师也快四十了,一身沉沉的黑色衣装,肤色极白,倒真看不出他的年龄。陈扬和叶祺两位长辈都喜欢这里,阮棠和林家兄弟大了以后也跟着一起来,现在已经成了家庭聚会的固定场所,一应店员没有不认识他们的,自然包括手艺精绝的调酒师兼老板。
现在正是林家栋一年一度的长假,周五这天太阳还没落山就到了酒吧,跟调酒师先生天南地北地聊了一会儿天,叫了外卖来跟店员们一起吃了,然后就找了个角落坐着,安安闲闲看着店里逐渐热闹起来。
光怪陆离,喜怒哀乐,世上全部值得人动心的强烈情感都能在这儿找到,然后激越地碰撞、释放,好让人们在白天里能愈发循规蹈矩、兢兢业业。林家栋似乎天生喜欢这种场合,高中时就借口“来找陈叔叔和叶叔叔”往这儿溜,读大学起离开上海,之后每年的假期都有至少三分之一的晚上献给了这里。
也许是过了二十五了,也许是家延马上要把真心喜欢的人带给他看,林家栋一个人坐在暗处,竟然觉出了一丝罕见的疲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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