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直刺心尖。那一条温情脉脉横跨记忆的白沙河,那娉娉婷婷凌波照水的青青杨柳岸,葡萄架下恬静温馨的小小庭院,黄阿姨慈爱的笑脸,夏紫菱临别的眼泪,许刚匆匆赶往学校时疲惫的身影……还有小毅哥,他的小毅哥……那一低头怜爱温柔的轻吻,那千言万语说不尽的关怀。
许延忽然急急奔跑起来,那沉重的心脏仿佛顷刻飞跃起来,穿街走巷的寒风也不甘寂寞来助兴,吹得漫天烟花飞舞,刚才那些扎眼的街景,此刻竟是如此喜人欢畅,就连路人丢弃的各色垃圾,都摇身一变可爱可亲,齐齐兴奋地欢呼着:过年啦!过年啦!
许延跑着跑着突然轻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哽咽起来:妈妈,对不起。他边跑边想:我到了立刻让爸给您拍电报,您就为我担心两天吧,两天就行……
许延本以为那么晚不会有直达白河镇的列车,想买了明天的票就去丁珉家挤一晚,不想春运期间竟然加了班次,半小时后就有一趟。幸亏自己平时钱包随身带,许延欣喜若狂,抢过车票零钱对惊愕的售票员连连傻笑,飞快地跑进站台,直到踏踏实实走进车厢,狂跳的心脏才渐渐平稳下来,仍旧控制不住地突然欢笑出声,也不顾其他旅客怪异的目光,别人瞪他一眼,他还立马跟人笑回去。
没有座位,许延后来找到个车厢中缝的空地坐下来,半夜两、三点才瞌睡着,梦境里忽尔是二〇五的晚霞,忽尔是尹心玥的目光,纷繁芜杂,根本没睡好。早上被下车的乘客吵醒,睁眼一看,列车竟已出省,天也大亮了。沿途小站卸了客,火车又哐啷啷启动了,出了站台,一片白茫茫大地直扑眼底,严冬的荒原展露出宽阔厚实的胸膛,坦坦荡荡,广阔无垠,粗犷而又健美。
就像北地犷悍野性的汉子,不加雕饰,却是真正的男人,血性的儿郎。像许刚,封毅,像二〇五那些个响当当硬朗刚毅的战士们。不说晓风残月,不屑顾影自怜,只用两肩血肉,铮铮铁骨,一声不吭撑起天地间所有重负,这样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谁能够不激赏,不沉醉?
许延压抑着心底的狂潮,一阵翻江倒海的震撼,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狭隘与渺小,在包容一切的大自然面前,人类那种与生俱来的敬畏之情击中了他,也感悟了他。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真是历世通行的真知灼见,惊叹之余,心中那股郁郁不平的怨气,也随着眼前广袤旷寂的土地沉静下来。抱怨小人排挤,不如自己争气,只要能吃苦中苦,何愁不为人上人!
许延再不焦躁,买了车上的矿泉水漱了口,再打个盒饭吃下去,一路欣赏着雪景,跟随摇摇晃晃的长途列车,徐徐进入白河镇地界,直到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荒凉车站跃入眼帘,平静沉稳的心才又再度激跳起来。许延随着客流走下站台,终于回来了,他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气,这个遥远荒寂的山沟,这个魂牵梦萦的车站,将会是他永远无法不为之动容的所在吧?
许延看了看表,匆匆向站外走去,已经下午五点,不知道还有没有回二〇五的军车?他左躲右闪地跑起来,却一点儿也不担心,二十里雪路罢了,许延微笑着想,即使爬,我也要爬回家。
“延延……”那一声温柔的呼唤是谁?那沉稳中流露深情的嗓音是谁?那只握住他冰冷指掌的有力的手,那身披军大衣的矫健高大的身影,那挺直的脊梁,那英俊的眉目,那和白雪一样绚烂的洁白牙齿,那能够化雪融冰的温暖微笑……
许延僵立不动,顷刻间竟连呼吸都被夺去,他怔怔看着他,沉溺于眼前的一切,只怕一眨眼,那个人就会消失,就会从此不见。僵硬的手维持着那个姿势再不敢握紧,怕握住的又是无数个暗夜里自己阴凉的手心,从指尖到掌心,那短短的数寸空间,竟仿佛凝固着可以令天地颠覆的最混乱的暗涌……
二〇五信箱正文回家过年了
章节字数:3728更新时间:09-07-1718:42
如果说十四岁那年的小毅哥,像杯青涩纯净的绿茶,现在的封毅已完全是个阳刚帅气的俊朗青年,将近三年未见,小毅哥都快十七岁了啊……
许延不知道自己痴痴看了多久,直到封毅忍不住偏开头笑了,又转回来对着他,英俊的脸上染了层微窘的红潮,却始终未曾松开他的手,眼睛在昏蒙的天色中亮若星辰。
许延也蓦然红了脸,低下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却很快又仰起来,眼前的这个人,这张脸,凝聚了他多少苦涩的思念,又期待了多么漫长的时光?
“小毅哥……”许延喃喃地说。
“延延……”封毅含笑看着他。
两人同时开了口,又同时卡了壳,最后同时笑出声来,终于笑掉了那丝久别重逢的局促与伤感。
“还没在冬天回来过呢,”封毅笑着脱下大衣,裹到他身上,问:“比你那儿冷吧?”
“嗯。”胸前那双**的手,在冷风中拂动的黑发,那自然而然为他系着纽扣的动作,那仿佛本应如此,理当如此的爱惜……许延微微别开脸,慢慢洇湿了眼睛,低声说:“我以前还没见过雪。”
“呵,那明天带你玩儿雪去。”封毅系好最后一颗扣子,站起来,重新牵过他的手,轻轻一拉:“走,咱们回家。”
“嗯……”许延轻应一声,跟着封毅向外走,走过安静下来的站台,走上寒风肆虐的街道,走向那一辆停靠在路边的,墨绿色军车。就这样被那人紧紧牵着,永远走下去该多好,许延怔怔地想,此刻的幸福与快乐,让他几乎要疑心这世界是个虚构。恍然坐上车,才想起来问:“小毅哥,你怎么知道我回家?”
“嘿,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了,”封毅冲他眨眼睛:“连班次都算准了,你哥厉害不?”
许延正纳闷儿,前座司机就开机关枪似的抱怨开了:“封毅你吹牛不带打草稿的啊!”那个二十左右的小兵哥揶揄道:“中午谁催许排长回家,说别呆这儿干等,什么过节票不好买,要回也未必那么快,那些屁话都是谁说的?”小司机愤愤道:“大冷天儿的,还非让我来回多跑两趟。”
封毅被揭穿,自己也笑起来:“那不是跑对了吗,大冷天儿窝你那破宿舍里就有意思啦?”
“那当然,”小司机乐了,打着方向盘眉飞色舞:“大冷天儿就该捂在暖被窝里,喝着小酒想俺那娇滴滴的小媳妇儿,多滋味儿呀。”说罢回过头来打趣封毅:“嘿!别说你没想过,咋样儿?那滋味儿带劲儿不?”
封毅腾地红了脸,伸脚用力一蹬他椅背:“好好儿开你的车!没看道儿上都结冰了!”
许延闻言也轰地脸上发热,不敢再看封毅,扭头向着窗外。
“嘿嘿!弟弟你有十四了不?”小司机看许延不好意思,越发来劲儿:“不是我瞎说,男人就爱想那个,以后你就知道啦,不信去问你哥。”
妈的我都快十五了,许延又羞又恼,却哪儿敢吱声,窘得连脖子都快烧起来了。
“问你个屁,”封毅骂道:“再胡说八道那两瓶酒别想要了。”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小司机哈哈笑:“假正经,有啥可害臊的。”说罢自个儿哼起了小曲儿,一路乐滋滋唱个不停:
你要拉我的手啊,
我要亲你的口呀,
拉手手呀么亲口口,
咱二人圪崂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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