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许至信立在她床边,见她醒来,递一杯水给她,平淡地说:“你住院好好休息一阵。明明暂时交给我妈带。”
“你敢抢走我儿子,我就和你拼命。”她顿时便要翻身坐起来。
许至信伸手按住她,“你看看你这样子,大概先拼掉的是自己的命。保姆已经被你吼跑了三个,司机被你骂的不敢来接你,你要么在卧室里一睡一天,要么出去乱转到三更半夜才回,然后乱发火,明明也被你吓坏了。你还是等你情绪稳定了,再跟我谈明明的事。”
“大哥——”许至恒出现在病房门口,不悦地叫,“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大嫂现在这个情况,你为什么还要刺激她?她到底是你妻子,而且这件事到底是你对不起她,哪怕你真的想跟她离婚,也用不着对她这样吧?”
“谁说我要离婚了?”
“你现在一言一行这么强悍,是想改善两个人关系吗?这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至恒,你认为我现在跟她去道歉,去哄她,她会听的进去吗?”
“难道你想逼得她无路可走,反过来求你保全一个婚姻给她,并且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过问你的事?”
“你拿我当什么人了?”许至信狠狠盯着弟弟,“我用得着这么对付自己老婆吗?她大学毕业后只工作了两年就结婚当全职太太,根本没一点生活经验,在家里发火骂走保姆也没什么,大不了再找,她的火气总得有地方发泄才好。不过她的朋友告诉我,她满世界找人诉苦,她们都已经受不了她,幸好她不知道公司的具体事务,不然照她这个闹法,婚没离成,别的麻烦已经给我热下来了。我总得让她清醒下来,知道点这个世界的艰险。”
许至恒一时无语,他想大嫂的朋友居然会去跟许至信抱怨她,真是可悲;而像大嫂这种情况,离婚又该怎么生活,也实在让他没想法。
“你进去安慰一下她好了,我先走了。告诉她,明明马上要开学了,到时候我会接她一块陪儿子去学校。”
许至恒进了病房,叫了一声大嫂,却完全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大嫂突然咯咯笑了:“至恒,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许至恒真不知道。大嫂望着天花板,一脸的空洞:“刚才打针的护士叫我37床,我突然想到,公婆叫我媳妇,明明叫我妈咪,司机保姆叫我许太太,幼儿园老师叫我明明妈妈,你叫我大嫂,你大哥好久对我没称呼,只差唤我一声孩子他妈了,我把我自己弄丢了……
“大嫂,大哥并没有对付你的意思,他只是一向放不下身段。其实他知道这次是他不对。”
“不,他可能对我有点歉意,他如果能控制,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现在肯定觉得闹成这样算是羞辱了我,我怎么说也是他儿子的妈妈,可他不会真正觉得他有什么错。”
许至恒不能不在心底同意他大嫂的判断:“你安心休养,不要想太多,慢慢把状态调整好,明明马上要上小学了,到那时,你可以考虑试着扩大一下生活圈子,或者找自己的兴趣做点生意,不要成天困于这件事。”
“说起来你倒似乎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状况一样。这是纸上谈兵,至恒,一个快四十岁的女人,生活范围狭窄,唯一精通的不过是相夫教子与购物持家,可是我以为会和我过一辈子的那个人并不满足生活里只有我。我能做什么,不要再提醒我的失败了。”
许至恒看着病床上那张略为浮肿的面孔,不能不心生怜悯,他迟疑一下,还是说了,“我没对你说起过我的女友,大嫂。我刚认识她时,她被和她交往六年的未婚夫甩了,她不得不换份工作多赚钱,和对方分割清楚房子的产权,每天忙得累死累活,就是这样,她也从来没跟我抱怨过。我说她。不是要跟你对比,大嫂,每个女人情况不一样,可是生活大概不会特别厚待谁活着苛刻谁,还是得靠自己去争取。”
许至信出了医院?只见一轮皓月当空,而这样完满的圆月也并不意味着沐浴于清晖之下的是一个个相应完整的家与幸福。他拨叶知秋的电话,听筒里传来隆隆雷声,在雷声的间歇她轻声说:“可是,还是真想你在我身边。”
“我也想你,秋秋,很想。”
雷声掠过,经久不息,湮没了两人的话语,然而他们完全知道对方的心意。
他下了决心,他要和她在一起,不论是共此明月,还是共此一生。
番外二与你擦肩而过
(一)
跟女友姚晓妍告别时,曾诚说的是最多一年就回北京。
然而,从父亲住的医院出来,曾诚就意识到,他可能会失约。
他父亲曾立山白手起家,一手创立的服装厂当时有十四个大组,五百多名员工,在本地算的上中等规模,发展稳健。曾诚的志向从不在此,而他父亲也鼓励他读他喜欢的专业,拨出资金支持他留在北京发展。
谁也没想到不到六十岁,可以说仍然当盛年的曾立山会突发脑溢血,虽然抢救及时,可是精力也毕竟大不如前了。他稍微恢复,便惦记着工作。簇拥在病床前的生产厂长,销售经理一边汇报,一边交换着眼神,分明各怀心思,曾诚站得稍远,看父亲伸出不大灵便的手,接过报表戴上老花镜细看,心里只觉一沉。他走过去,接过报表,不理会那些追随父亲多年的人的目光,平静地说:“爸爸,我来看吧。”
那一刻,他知道他没有别的选择,一副担子已经没有商量地压到他的肩上了。
曾诚头次进生产车间,察看各个工段,不禁吃惊。车间租用的旧式厂房,衣车一字排开,中间只留窄窄的通道,电动缝纫机一齐运行,虽然算不上噪音,但也绝对不会令人愉悦,每道工序没有明确衔接,半成品衣服乱糟槽扔在纸箱内,遍地都是碎布头。在他看来,这根本算不上工厂,充其量只是一个大号作坊。
他开始恶补服装生产销售流程,不动声色摸清公司管理现状,一天有将近12小时在公司,一步步上手。这个过程不言而喻的艰辛,和女友的电话联系几乎成了他唯一的精神安慰。有很多次,他放下电话,看着窗外夜色,惆怅地想,这样对晓妍并不公平。姚晓妍和他是同学,也是外地人,大学毕业后读研,两人的梦想是在那个大都市有一番作为,而此此时,他正为家族企业疲于奔命,和朋友合开的公司已经转让,完全顾不上她了。果然,一年期满。他只能艰难地说:“对不起,晓妍,恐怕短时间内我都没法脱身。”
姚晓妍已经拿到硕士学位,顺利进入一家知名外企,有去国外培训的机会。她沉默,同样艰难地说:“我也要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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